破除歧見,一路同行(一)介紹日本兒童文學家丘修三共融兒童小說的世界

文:王添強 25/11/2021

近年殘障人士的生活空間,在日本及香港也有很大改善。但八十年代,不是如此。

近日參加了一個由聖雅各福群會賽馬會啟藝學苑主辦的講座「斜槓職人Goal go go!」,原先一連兩個星期日分享平等共融概念,瞭解講者過去與復康互動、合作的情況。鼓勵藝術家及各種專業朋友,花點時間 Part-time 來做共融合作,讓事業變得更為獨特。由於工作關係只能聽到第二個星期黃潔瑤(皮老師)的部分,她是一位遊走於港澳兩地的藝術項目統籌,及跨界藝術教育工作者,有豐富復康合作的教學及策劃經驗。在講座期間與一些曾經參加我即興戲劇工作坊的年輕朋友重聚,談到他們在庇護工場工作收入太微簿,不禁讓我想起日本著名兒童文學作家丘修三成名作「她是我姐姐」筆下的「阿美」。


聖雅各福群會賽馬會啟藝學苑

當你知道他們的善良,這些殘障朋友可能遠比我們可愛

「阿美」是一位唐氏病患者,在很多人心中,她可能不似其名般悅目。十七歲還口齒不清,只會寫自己的名字,計算能力更是一塌糊塗。主人翁弟弟阿正一直為有這位姐姐而煩惱,遭受同學的恥笑,但又同時經常借機欺負姐姐。阿美在「殘障福利工藝所」上班剛過兩個月,第一次領到薪水,願望請大家上飯店分享她的喜悅,可惜口齒不靈光,到最後一刻大家才明白她的用意。一家人在懸疑、支持與猜測之中,勉強同行,當大家撥開雲霧知道阿美意圖的時候,原來她只想運用微簿的薪金與大家分享,改變了弟弟,也感動大家。

大家滿以為自己與殘障朋友同行,原來是她們主動與我們同在

要不是爸爸偷龍轉鳳,把薪金袋內的錢變成大面額鈔票,姐姐阿美兩個月的薪水,連一頓晚飯的錢也不夠,幸好她的的計算很差,大家也不在乎。她可能能力不足,但她是真心誠意地愛她的家人。當大家以為自己與殘障朋友同行之時,原來是她們主動與我們同在。當我們以為自己很愛他們的時候,原來真正愛我們才正是他們。「她是我姐姐」是丘修三1986年的出道寫作的第一部短篇小說的掛名作品,全書共六篇有關當地殘障生活真實面貌的小說,中文翻譯的秀麗文字裡,埋藏着使人熱淚盈眶的生命經歷,作品一鳴驚人在日本獲多項兒童文學大獎。二十五年後,2011年由林宜和翻譯成中文,國語日報社出版,使我們可以親自閱讀內容,而不是再依靠別人文章的介紹,只知道有此作品存在。

丘修三的成名作,2011年台灣國語日報社出版

當利益衝突真實擺在面前,殘障人士需要絕對不是首選

當我們在殘奧運動場上看到蘇樺偉傑出表現時,當我們在電影院當中看到他的自傳式電影,當我們看到陳浩源在輪椅上打出羽毛球的一片天地,熱血沸騰,熱淚盈眶,彷彿我們就是支持殘障人士的先鋒人物,過着彼此融為一體的生活。但當利益衝突真實擺在面前,就是如果在你孩子的班上,必須按人口比例加插殘障人士,家長極可能出現激烈反對。或許,今天未必再有八十年代,因為興建殘障人士的工場,而遭市民群起反對,警民衝突的畫面。但如果,政府不是在原本已經屬於傷殘人士設備的地方,而在新地段興建傷殘人士服務單位,我敢保證當區的政府官員,及一眾議員一定面對兩面不是人的局面。圖書館、游泳池是爭取民生項目的首選,殘障人士設備應該絕對不是。而且缺乏文化藝術的薰陶,殘障人士與一般市民,好像平衡時空、互不干擾地在香港生活,嘴巴支持,但心思卻不一樣。讓我們借助著名日本殘障人士主題的兒童文學作家丘修三,從文學藝術的角度,好好去分享他們美麗動人的一面。


蘇樺偉

陳浩源

上蒼願意把他們放在我們之中,就是要人類變得更好

在丘修三筆下,大部分都是以普通人的眼睛,去看著殘障人士發生的故事。這些故事主人翁很多時候都是有意或是無能為力之間,做出錯事,十分後悔。如能修正,總叫人可以抒一口氣,但也不總是大團圓結局,有一些沒有處理好的,讓讀者心有戚戚然,終生遺憾。就以此短篇小說集第二個故事「齒痕」的三位頑劣小朋友,欺凌一個肌肉萎縮症,連名字也刻意沒有在小說中清楚出現的孩子,故意多次絆倒他。在極度委屈中,肌肉萎縮症孩子用力反咬了他們其中一人小腿,齒痕深刻不退。在三個小朋友心中,其實真正永世難忘,是自己終不悔改的心靈烙印。丘修三那重重的一撃,不是針對那三個頑童,而是烙印在讀者的生命之中,因為上蒼願意把他們放在我們之中,就是要人類明白與苦難共存的意義,把自己變得更好。

關注殘障一直是丘修三的主題

其實普通孩子可能比殘障的更可憐

第三個故事「不可愛天使」與第二個一樣,同樣有一個死不認錯的美少女小玲,把自己遇到同學霸凌的憤怒,發洩在更沒有保護自己能力的智障孩子久枝身上。久枝媽媽從小玲為久枝繪畫的圖畫當中,知道久枝原來聽力超強,視力奇佳,心中充滿安慰。當她知道女兒與小玲事情的真相之後,雖然心痛但她有了不同的決定-寬恕,原來表面美麗的小玲比他的女兒更可憐。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結局,其實普通人比殘障人士更痛苦,亦只有丘修三才能擁有這種判斷,也使他的作品別具一格,出身東京學藝大學特殊教育系,任職特殊學校25年,因患重病而離職,養病期間看了灰谷建次郎的「兔之眼」,決心以身體殘障兒童作為文學創作的主軸。對特殊兒童豐富的生活體會,加上自身患上重病的人生經歷,使他筆下的角色充滿生命。

普通孩子的生活可能不及殘障朋友幸福 ,Never Give Up ,八十年代的日本小朋友壓力不少

做錯事不能及時改正,將會終身遺憾

他的故事,感人片段及畫面很多,第四個故事「愛買首飾的男生」及第五個故事「蟋蟀的哭聲」,就有精彩的描述。當大家閱讀居於愛買首飾男生旁邊老婆婆的信件,澄清他愛買首飾的原因,只是為了默默守護著鄰居一位完全癱瘓的女孩,讓喜歡戴上首飾的她變得開心。男生不需要讓其他人諒解的行為,實在使人動容。可惜現在男生已經遷居遠方,教室上的位置已經成為一張空椅,同學無從為了當日笑男生娘娘腔的行為道歉。還記得,當我看到小說這一段描述,同學回頭看著時空位的一刻,我正在地鐵上,眼看著對面空著的椅子,仿佛這男生在一刻之前曾經坐在這裡,眼淚完全不受控制狂流下來,尷尬非常,生怕被其他乘客看見。如果我們做錯事不能及時改正,將會終身遺憾。

丘修三的其他作品

丘修三的其他作品

把我們對日本的父親形象,完全改觀

「蟋蟀的哭聲」原先是大自然的現象,只是因為妹妹貪玩險些弄成火災,躲藏不承認自己的過錯,使大家以為是不會自我解釋的弱智小年阿智所為。在阿智爸爸的世界,這事根本無從反駁,只好當眾就跪下,求取大家原諒,作為一個父親的委屈真是難以想像,特別是在日本這個社會環境。後來,妹妹受不住良心的責備,誤把聽到「蟋蟀的哭聲」當成是阿智的哭聲,揭露真相,爸爸最終還是要一個一個鄰舍向大家道歉。父親對孩子的愛表露無遺,使我們對日本父親牢固形象,完全改觀。


關注殘障一直是丘修三的主題

在嚴苛的現實生活中,我們只能共同奮鬥

最後一個故事「盼望的婚禮」,主人翁阿剛一直盼望自己可以參加姐姐的婚禮,但作為大腦麻痹的患者,肌肉不能自控的無意義動作,可能會造成大家認為很不禮貌的行為。他的同學美雪,也因為相同的原因而喪失參與哥哥婚禮的機會。阿剛為了美雪的原因,一直不願意宣稱他是否有參與姐姐的婚禮,因為他相信不能傷害美雪,才是至關重要的行為,儘管他的肌肉不受控制,但是阿剛的心智堅如盤石。只要能獲家人及身邊的人接受,在嚴苛的現實生活中能夠堅持奮鬥,才算是幸福的生存。是否需要告訴別人自己幸福一點都不重要,不能獨立堅強才是最不幸。阿剛的剛強與意志,或許遠勝我們每一位。

還記得灰谷建次郎著名作品「兔之眼」中,主人翁小谷老師,把智障的學生加入教室之中的心志感言:「我之所以會讓美奈子進我的班級,是因為我覺得如果美奈子能成為班中的一份子,就能讓這班變得更好。」共融不是同情,是通過與殘障人士的交往之中,使自己變得更好。家長必須與孩子分享這些生命的真實面貌,殘酷而美好的世界,正因為人的自由意志與充滿缺點,才讓人類變得如此慘美及動人。大家是在最近漫威電影「永恆族」中,不是也看到這類似的訊息嗎!當然,還有第一位聾人超級英雄的出現。

灰谷建次郎的「兔之眼」及丘修三的其他作品

丘修三的作品故事結構精湛,描寫細膩,對學生寫作應該很有幫助

丘修三的短篇故事精彩、感人,林宜和的翻譯,文字非常秀麗。與灰谷建次郎的文學巨著不同的地方,就是丘修三的作品非常短小精悍。畫面與環境描述非常細緻,角色描寫,對白以至懸疑氣氛形造,都非常吸引小讀者的眼球,容易閱讀。特別適合小學中高年級,未太喜歡閱讀的學生開始學習欣賞,擴闊他們眼界,開拓更多寫作題材,增強運用文字描述的基本能力,使他們對閱讀產生興趣。他的第二本創作「風兒吹我心」,部份編章簡直就像旅遊書籍介紹風景一樣精彩,而且不再一味描述傷殘人士及與周邊人衝突的內心世界,更大膽就傷殘人士生存的權力進行討論。正如本書第六個故事「盼望的婚禮」,患有腦部麻痹的弟弟要參加姐姐的婚禮,為何也要成為大家爭論事件,豈不是使人十分頹喪。

丘修三

閱讀永遠是兒童的幸福,問題只是有什麼供應

陪伴永遠是孩子的幸福,無論過去與現在,富貴與貧窮

80年代的日本以至香港,傷殘人士依然受盡各種不便

其實1986年的日本,傷殘人士的待遇非常不堪,香港也是差不多。不過當年,香港也曾一樣出現關懷弱勢族群的優秀文化作品,當大家津津樂道吳宇森導演,周潤發、狄龍、張國榮、曾江各期當家小生主演的「英雄本式」,大熱天時八月暑假在追逐購買男裝「大䄛」之際。或許,大家已經忘記了爾冬陞三兄弟當年的輝煌成就。三月姜大衛率先以執導的「聽不到的說話」受到歡迎,一齣講述聾人扒手的電影,女主角馬斯晨獲得第六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同年六月,細佬爾冬陞執導的「癲佬正傳」把大佬秦沛送上同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及23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寶座。一套講聾人,一套講精神康復者,三兄弟可以算是香港復康文化產品的先鋒。

影壇三兄弟

台灣的庇護工場

要與殘障人士共融的道路還有很長,描寫他們的小說成為暢銷書當然不易

可惜電影製作始終敵不過商業市場對題材需要的壓力,關懷弱勢的文化作品一直不成氣候,更何況弱勢群體的兒童文學呢?要大家忍耐傷殘人士帶來不便,面對容忍輪椅朋友上巴士耽誤一點時間,已被受乘客咒罵的司機,多花一點時間真都能成為香港人的困惑嗎?描述傷殘人士的兒童文學作品,可以成為香港的暢銷書,簡直有點天方夜譚的感覺,日本在這方面沒有比我們更容易,只是因為他們的努力,所以才有不同成果。今天,香港在法制及社會環境,對殘障人士當然有極大改善,但從心底裏面市民還是對殘障人士有諸多誤解。我們還停留在同情與可憐的階段,或許只是殘奧會金牌一刻的興奮。前面的路應該不易,只靠社工的愛,沒有大家支持,未必就能成全。

從今個聖誕假期,一家大小身體力行欣賞殘障人士題材小說,作為共融生活的開始

今年聖誕快到,除了鼓勵家長預備心情,以陪伴代替物質,先選好在電影院及各電影頻道的優良兒童電影及舞台節目共同欣賞外。小學中、高年級的學生家長,可以馬上上網店尋找及訂購丘修三的短篇兒童小說,好好在聖誕佳節,共同以文字、心靈與殘障朋友相通,為建造共融的公民社會打好基礎。其實,香港電影院快將就有一齣由演藝畢業生朱鳯嫻執導,以自身一對失明父母真實經歷故事改編的電影「一路瞳行」上映。如果你很想與孩子好好抱頭痛哭一下,或許是不錯的選擇。率先與大家分享,失明音樂家蕭凱恩主唱的電影主題曲「面對黑暗」,讓我們可以在共融的跑道上,預備一顆,與殘障人士「一路同行」面對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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