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添強 5/10/2021
普及教育的兒童戲劇活動
本篇要向大家介紹英國 Brian Way 於1967年出版的 Development through Drama 。這書受到重視及歡迎，相信有幾個原因。當然 ，Brian 在英國的江湖地位是其中之一。其次，是他十多年身體力行創辦倫敦戲劇中心對當地社會服務的貢獻。
當然還有第三點，就是出版的時代背景因素。1967年，美蘇冷戰已經持續超過十多年，雙方熱戰的意願不高。1961年，甘迺迪與赫魯曉夫在維也納會面，雖然眾多分歧，但雙方努力保持現狀，以確保不會擦槍走火。同時中共與赫魯曉夫交惡，文化大革命又使中國大陸人民泥足深陷。世界大戰可能已經遠離西歐及英美人民想像。美國方面，越南戰火又處於膠着狀態，歐美反戰及左翼思潮澎湃。各方都像有難言之隱，處於對峙環境。西方社會又在後工業時期出現很多問題，正在尋找出路，或許通過戲劇進行的社會發展，是其中一個可行之法。
一個帶有強烈服務社會意願的戲劇藝術中心
Brian Way 是英國戰後重要戲劇活動家，於 1953 年創辦了倫敦戲劇中心（Theatre Centre London ），一直擔任藝術總監，以教育理念開創各種兒童戲劇及教育戲劇活動，並且推廣戲劇廣泛應用在社會上，直到 1977 年移居加拿大為止，可以算是英美社會「應用戲劇」的先鋒人物。倫敦戲劇中心的宗旨與目標，包括：1. 為待業舞台演員提供持續練習的機會；2. 提供劇場實驗的各種場所；3. 在倫敦培養參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社區戲劇專業演員團隊；4. 每年在中心公演三部以上的舞台演出。
Brian Way
在當時的英國，這是超前的想法
在五十年代，這種以戲劇來服務社會的想法，是前衛而創新的構思，直接及間接影響戲劇的生態，讓專業演員與餘閒生活及教育走在一起，改變了功能與格局。如果，1911年哈麗特（ Harriet Finlay ）受杜威理念的啟蒙，在校園提出「戲劇方法教學」（ Dramatic Method of Teaching ) ，是老師對戲劇教育功能的醒覺。Harley Granville-barker 1945年的 「戲劇的功用」（The Use of Drama），就是促進戲劇在社會可以發揮什麼功能、作出積極討論。而 Brian Way 就是這個信念最重要的實踐者，把戲劇服務社會的真正內容，明擺在大家面前。
戲劇能產生變革社會的力量，自然受到教育界及社會所歡迎。純粹滿足閒餘生活功能可能已經不合時宜，自我增值、自我表現、自我修養的藝術教育，已經不足應付六十年代社會的期望與需要。通俗娛樂，特別是樂隊已經替代成為人民的慰藉。社會開始思考一種更平等公民社會的文化參與，可以提升教育成果的思考，戲劇開始扮演一個新的教育身份，間接創造了一個未來創意產業的社會基礎。四百年英國輝煌戲劇歷史，此刻正在開始脫胎換骨。今天回想，英國能在今天走上社會福利公民社會，並且在創意產業取得佳績，戲劇對基礎教育的影響，應該功勞不小。
戲劇給大家的體驗與視野，包涵的人生道理，超越基礎教育所能提供
「當演員和觀眾在同一空間裡活動，身體和心理共享相同感受，劇場功能似乎已經深入大家的心底。這導致放棄正規舞台表演方式，在許多不同開放空間進行戲劇及演出實驗。深信劇院可以提供大家直覺的體驗和延伸視野，而這些東西包涵的人生道理及貢獻，比基礎教育中供應給年輕人的知識，對成長所起的作用更為重要。」這是 Brian Way 反思劇場應有作用的宣告，及開創 Theatre Centre London 的因由及想法。大家要知道，在這個年頭，演員要向保險公司投保，也會被拒絕的五十年代，以戲劇服務社會談何容易。
六十年代是世界改革的十字路口
歐美左翼思潮澎湃時代下的藝術文化行動
六十年代歐美人心思變，英國社會工業行動、礦工權益、貧富懸殊，改革社會迫在眉睫，似乎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壓制。藝術文化就在這一刻脫穎而出，成為其中一個教育心靈的媒介。大家都在反思藝術的新作用，特別是戲劇對英國的重要影響。 Development through Drama 藉着英國五十年代英國教育戲劇政策白皮書的餘暉，六十年代戲劇重新在教育上扮演更重要功能，並且以 Brian Way 第一身經驗作依據來引證。加上歐美左翼思潮的助燃劑，在澎湃時代下成就戲劇藝術與文化的變革。戲劇由神壇步下民間，任何平常百姓都可以參與，「應用戲劇」正式步入時代舞台，被接受成為基礎教育事業的其中一員。
六十年代的兒童與經常參與工業行動的礦工們
左翼與反戰的社會運動，成為推動社會改革的潛在動力
經過很多人的努力，英國在出書期間前後，教育戲劇的功能開始被教育界及戲劇界所承認
在 Brian Way 心目中，戲劇不單是一個藝術種類，更是可達成社會改革的工具與媒介，就是通過戲劇的功能，讓社會階層可以上下流轉，社會可以更和諧共融。戰後，Brian 與友共創「西部鄉村兒童劇團」，並將目光投向以教育功能為核心的兒童劇團。他認為戲劇應該全面向普羅大眾的小朋友推展，針對特定年齡組別，讓專業演員可以與孩子互動（ With Children ）進行。他認為這些戲劇應該是有趣，而且信息豐富。這種理念一直是倫敦戲劇中心的目標，直到 1965 年左右，戲劇的教育功能及目標，才被英國教育系統和專業戲劇雙方承認。
倫敦戲劇中心的表演
英國藝術委員會兒童獎，以 Brian Way 命名
此書正好順應當時社會發展需要，先在美國出版，再由英國方面在教育界影響力頗大的朗文出版社再版，應該有所部署。九十年代第一個收藏來自英國版本的影印本，現在手上的實體書，則是美國版本的二手書。書分成兩部分，就是功能及應用，前三章就是功能的論述，後九章就是詳盡描述戲劇如何在學校及社區開展及應用。Brian 共有兩本著作，除了 Development through Drama （通過戲劇發展），還有另外一本是 Audience Participation (觀眾參與），兩本都翻譯成多種語言出版。英國藝術委員會設立兒童獎，用作表彰戲劇對年輕人有所貢獻的人士。2006年起，此兒童奬項交由倫敦劇院中心管理，更名為 Brain Way Award (布賴恩威獎），以表彰 Brian Way 對兒童戲劇發展的非凡眼光，及教育戲劇的先驅貢獻。
Brian Way 正在指導年輕人進行戲劇活動
書分成兩部分，就是功能與應用，先從功能開展
Development through Drama 書中第一至三章，講述人成長發展需要，及戲劇所能提供的服務。當中包括：Concentration 專注力、The Senses 感官刺激、Imagination 想像力、Physical Self 肢體的解放與自控、Speech 說話訓練、Emotion 情感管控、Intellect 理解力等七個範疇。而七個範疇都直接間接造成年輕人四個層次的深度發展，包括：第一層-豐富環境內外對個人影響（Enrichment of other influences both within and outside personal environment）、第二層-擁有對環境的敏感，能從當中發現影響（Sensitivity to other influences both within discovery of environment）、第三層-資訊接受、管理及個人發表能力的增強（Personal release and mastery of resources）、頂層-資訊內容充分掌握及深入發現（Discovery of resources）。
Development through Drama
戲劇對人的最大貢獻就是想像力的激發
戲劇對人成長最大的貢獻，當然首推「感官刺激」與「想像力」的建立，特別是對正在經歷成長的兒童及青少年。感官刺激對年幼兒童幫助最大，幼齡兒童必須通過感官，作為認知事物的起點。戲劇訓練都會先以培養兒童開啟感官敏銳作開始，因為感官敏銳，就能促進反應能力，並且刺激身體所有反射功能的協調。戲劇活動所創造的角色、人物、事物、環境與處境，又大大刺激兒童的感覺發展，促進感官活潑就能刺激創作興旺，創作的快感又反過來使感官反應更想一層樓，特別是一些平常難於接觸的事情，於是感官反應與創造力，就會互為因果，層層疊疊，螺旋向上。
創造力與解困能力是一個硬幣的兩面
戲劇活動都在理解這些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並且可以通過分析與幻想，讓年輕人對想像出來的時間、地點與角色，通過扮演行為，在心理上變成「真實」存在。當年輕人試圖通過「觀察、感受、模仿」更深入瞭解事物的本質，並且通過「轉化、整合、加減」去改變角色命運、情節發展的時候，創作開始成型。最後，只要創作歷程成為「流暢」的經驗，創作內容又能「獨特」與別不同，創造力的爆發已經出現。
而由觀察到獨特的創作經歷，正與學生學習解決困難的心理過程極其近似，「創造力」與「解困能力」以相互替代的情況，彼此交疊借用，造成孩子應對問題與困擾的基本能力。感官刺激層層疊疊地發展成創造力，創造力與解困能力又可以互相交換。創造事物能力的敏銳，就變成解困的敏銳，兩者跟本只是一個硬幣的兩面，那一面都有相同價值。
專注力影響學習耐性，不能教導只能培養，戲劇正是上佳的培育工具
「專注力」會隨着年齡增長而時間延長，專注力是一個比較天生的氣質。有一些小朋友天生耐性注意事物的時間，會比較長一點，有一些小朋友分散注意不同事物的分散度能力，會比較廣闊一點。戲劇活動採取比較寬鬆及開心，仿佛遊戲一樣的手法，主要內容要求參加者自行探索，共同興趣所在，所以參加者都在開心快樂的情景下專注探索內容，延長專注力時間。當戲劇延長了參與者那專注的生理時鐘，專注力的發展就會繼續獲得延長。
協調語言、表情、動作及肢體，就可以加強表達能力
戲劇要求參與者運用語言、表情、動作及肢體去表現，由於需要排練及精準地合作，所以就能夠訓練參與者彼此管控語言與身體。這樣對兒童「語言發展」、「肢體的解放與自控」及「情感管控」能力與態度就可以順利建立。在未來社會生活中，「表達力」是年輕人成功的關鍵所在。知識與學養要能表達出來，才能成為有用的東西，所以沒有表達能力，只有知識，於事無補。
戲劇對理解力的培養也很有作用
最後一個，就是「理解力」的提升，戲劇一直倡導參與者進行前因後果的探索，並且為後果進行不同版本的選擇，於是參與者對於事情發生的本質所帶來的後果，有充分的理解及分析。而這個理解是通過實踐中進行。而且所面對的問題，亦不只是參與者平常生活所遇到的普通事情。所以對參加者能預設理解未來生活上所面對的困難，有極大的幫助。
知道戲劇的功能，分享一下書本下半部，戲劇應用的經驗與效果
分享本書前三章有關戲劇的七個「功能」之後，講一下後半部九個如何讓參與者「應用」在學習生活當的不同重要內容，包括：想像力（Imagination ）、肢體動作與聲音的運用 （Movement and the Use of Sound ）、語言（Speaking ）、靈敏度與角色表徵（Sensitivity and Characterisation ）、即興排練（Improvisation ）、虛擬打鬥與暴力（Fighting and Violence ）、劇本創作及戲劇營造（Playmaking and Play-building ）、一個什麼事情都可以發生的空間（A Space where anything can Happen ）、社會性戲劇（Social Drama ）。
想像力是藝術教育的主要作用，應用戲劇能激發想像力的實務與原因
第一個，也就是藝術教育最重要的培養力量-想像力（Imagination ），這也是所有戲劇活動能否生效的入門。「想像力」原本也是人天生的原始本能，使人可以用聯想把事物結合在一起，演化成新生學習的事物，這也是人與動物最大分別的地方。通過戲劇進行敏銳感官的訓練，並且有效把不同感官進行交叉刺激，豐富想像力。想像力最原生的版本就是扮演遊戲，戲劇只是把這原生力量變得有效地應用。由於技巧要求不高，所以參與者容易發揮，戲劇成為打開想像原動力大門的鎖匙。
「應用戲劇」正式步入時代舞台，成為教育事業的一員
除了原生動力外，合群活動也是重要原因
另一個，戲劇教育比其他藝術教育更能引發想像力的原因，來自群體合作的成果。因為其他藝術大部份都涉及比較個人的創意刺激，只有戲劇的想像力來自集體力量，隨著群體合作的創意發展，集思廣益，自然就會刺激個別成員的進步。更重要是戲劇訓練的起步技術門檻低，參與者容易獲得滿足感，所以當激發想像力的效果出現，就更容易讓他們共同產生進步的成就感。成就感所帶來的鼓勵，會讓參加者對創作更有好感，越暢快的心理刺激，想像力爆發更為順暢。
戲劇對社會的貢獻與幫助
大家知道想像力與創意產生密切關係之後，更要清楚知道自由、法制及版權尊重制度，是國家創意工業的重要支柱，這些制度成為英國創意產業起飛的跑道。有了跑道，創意產業就需要飛行器及燃料。戲劇非常有趣的地方，就是一方面是飛行器，同時又是燃料。戲劇本身就是一個藝術類型，就可以成為一種藝術創意的乘載器。戲劇與其他藝術活動不同，沒有技術層次的阻攔，沒有需要一頁頁打開的進階行為，永遠在活動中互相加力，螺旋前進。所以戲劇作品及戲劇計劃就是想像力乘載器，而戲劇活動過程的刺激，就是想像力的燃料。
特別在六十年代英國戲劇界的努力下，劇場及社區戲劇活動已經非常貼地反映當代生活的真實，及苦、樂、悲、憂。通過象徵、寓言、比喻闖入校園與社區禁忌區域，就像最新一代戰機一樣，速度極佳，垂直升降，靈活多變。通過戲劇的創意發揮，舞台美術的成就輝煌，再加上工業設計的原有基本功夫，政府創意產業的政策，終於成就英國今天的文化復興。
英國的學校重視戲劇，而戲劇對基礎教育貢獻良多
期望可以啟發大家面對當今多變的世代
96年，到英國考察研究戲劇對社會功能，繼續追尋九三年在美國就戲劇教育意義的發現，收集多本英國方面教育戲劇的書籍，其中對「戲劇功能」論述最有價值的應該首推這本 Brian Way 的 Development through Drama 。後來，98年開始在浸大在職老師學位課程的幼兒教育與戲劇，及小學與戲劇的教育學科授課時，在浸大圖書館也找到這書。特別在我的第100篇立場博客文章中介紹此書，希望在紀念及感恩前輩的啟蒙，同時期望此書論述的內容，對啟發大家面對當今多變的世代，有所幫助。
下一篇，將與大家分享此書下半部，其他八個戲劇應用在教育及社區的重要貢獻。當大家都認為英國重視的戲劇，對整個社會及教育貢獻良多之時，是不是應該懷緬一下這位老朋友 Brian Way 及他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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