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添強 5/8/2021
Viola Spolin 是美國二十世紀著名戲劇學者、教育家和表演教練，被認為是「即興戲劇」（Improvisation）的開創者，打破傳統演技培訓的框架，自成一格。技法強調演員專注於當下情景，即時作出反應，尋找不同選擇內容進行表演。就像現實生活一樣，不必事事精密思考，也能作出正確反應。並且以即興戲劇作為戲劇創作，及導演工作的過程。這些演技練習，稱為「戲劇遊戲」（Theatre Games），今天已經成為大部分戲劇學習及排練過程的慣常活動。她著作的 Improvisation for the Theatre 及 Theatre Games for the Classroom ，更被認定為即興戲劇及教育戲劇的必修課。
Viola Spolin 年輕時向兒童學員上課
當年是一個嶄新的演技培訓概念
通過遊戲進行戲劇鍛鍊，在上世紀四十年代是一個嶄新概念。Spolin 相信「遊戲」可以釋放兒童的潛能，引導他們掌握成長能力，「遊戲」當然可以同樣讓成年業餘戲劇愛好者及普羅大眾，釋放表演的天賦，加強溝通、內省、肢體敏銳、合作、表達、創造的能力。玩遊戲與進行戲劇扮演在表面上雖然不同，但在面對緊張及矛盾的環境與狀態，則十分近似。這個革命性的發展，正與當時美國戲劇界大部分培訓體系，那些源自歐洲以服務專業演員為主的潮流，有著明顯不同。 Viola Spolin Technique 以素人作為目標，強調每個人都可以表演，對戲劇普及化貢獻很大。她對世界即興戲劇運動具有開創性意義，也顛覆了整個傳統戲劇培訓概念。
Improvisation for the Theatre 第三版內容十分豐富
體系對戲劇如何向基礎教育發展貢獻良多
Spolin 在芝加哥及荷里活開展她的兒童戲劇培訓事業，經過二十年把年輕人成長所需要的基本能力，逐步加進培訓之中，慢慢形成完整體系。1963年出版 Improvisation for the Theatre 一書，呈現系統，奠定她的江湖地位。1999年在 Spolin 過身後五年，出版社推出「第三版」，新加入了三十個未曾刊登過的練習遊戲，加上之前的二百多個，可以算是全部精華所在。全書分三個部分，首先是理念與即興戲劇宗旨與內容，第二部分超過二百個戲劇遊戲與即興扮演，最後是對兒童劇場及社區劇場排練與導演的建議。
Improvisation for the Theatre的不同版本及有關Viola Spolin 的書藉
即興戲劇今天已經化身成很多不同的社區活動
書中的戲劇遊戲，是一套完整的演員訓練系統。 每個遊戲都有一個前提、焦點及目標，由參加者以小組合作形式進行研習，共同把前設的問題進行解決，通過遊戲體驗來學習。書中包括 Spolin 的藝術哲學，教學理念、指導方法，被認為是「即興戲劇」的聖經。她的概念提供演員、導演和劇作家，一套創作戲劇的工具，影響了美國戲劇、電視和電影的發展趨勢，形成一個可以由導演和演員共同即興創作的平台，一個平等的劇場。直接影響世界各地兒童戲劇、社區劇場及教育戲劇的發展，很多即興戲劇競技比賽，及社區戲劇，都借用她的概念進行活動。
即興戲劇可以解放素人參與者的肢體、語言及心靈
通過遊戲狀態誘發自發能力的七個重要事情
「即興戲劇」自發學習需要注意的七個重點，當中包括：戲劇遊戲、確實與否定、集體表達、觀眾存在、舞台技巧、進入日常生活、肢體運用等。其實，即興戲劇概念比較容易講解的角度，就是培訓活動以遊戲的精神狀態，讓參與者以自由意志，進行集體表達。過程中培養感官敏銳，產生對事情的分辨與思考能力，釋放身體，加強肢體動作能力，學習舞台技巧的限制，理解觀眾及接受他們存在，最後就是把這些即興創意習慣搬去日常生活上，又把日常生活經驗帶回舞台。即興戲劇是一個循環螺旋增強的系統，周而復始，參加者可以隨時加入，讓普通人可以不知不覺之間，成為表演藝術工作者的體系。
戲劇遊戲已經成為當今最普及的戲劇培訓活動
戲劇遊戲（Theatre Games）從六十年開始，逐漸成為戲劇界最流行、最普及的熱身與鍛鍊活動，特別在社區及教育的普及戲劇活動當中。除了讓演員輕鬆愉快地投入表演狀態外，更重要是借助戲劇渡過危難的經歷，消除生活及成長的心理恐懼。參與者長期在鬆弛下，接觸各種生活選擇與後果的模擬經驗，衍生強大的融匯貫通及洞察能力。雖然 Spolin 的體系，最初明顯是為兒童戲劇學習班，及素人戲劇興趣班而發展出來。但後來，因為大量有關個人成長的基本能力加入，成為藝術教育外，栽培年青人成長學習的活動。
Theatre Games for the Classroom 是 Viola Spolin 另一本重要著作
普遍認定對創作性戲劇發展貢獻巨大
普遍認定 Spolin 體系，對美國在校系統的「創作性戲劇」發展幫助很大。或許，我們先從創作性戲劇的教學結構，瞭解一下常中的內容。創作性戲劇非常簡單，就是由三個 P組成的活動，分別是 Playing（遊戲與扮演）、Play-making（即興戲劇創作）、Plays（戲劇展示及表演），一望而知戲劇遊戲與即興戲劇活動正是當中主要內容。二十世紀初，英國及美國分別受杜威教育理念的影響，強調「做中學」對兒童學習的重要性，兩地紛紛在學校裏面從事眾多戲劇活動。用戲劇擴闊學生的生活接觸範圍，把做中學化成更具體的生活中學習、疑惑中實踐、虛擬中經歷的學習概念，達成「做中學」更全面的目標。
英、美同樣喜愛學校戲劇學習，但因文化差異而有所不同
美國方面強調學生獲取「創意解困」能力，而英國則重視學生「思維及基本能力」學習，一個以學生為主，一個以老師教學需要為依歸。於是兩者分道揚鑣，個別發展成不同體系。Viola Spolin 的即興戲劇，可以算是集當時美國各戲劇培訓碎片在一起，化零為整，成為自己的體系，也為「創作性戲劇」的教育系統，提供了一個豐富的素材庫。當中「鏡子」遊戲，應該很多劇場中人也玩過，其他遊戲，基本上也是大部份創作性戲劇的範本。
「鏡子」遊戲不單流行，更有很多深入發展的版本
在 Improvisation for the Theatre 書中，Spolin 把「思路追縱」（Sensory Awareness）系列放在「戲劇遊戲」的首位，而「思路追縱」在英國的「戲劇教學」（Drama in Education ）是學習範式（Convention 或稱為習式、技巧），當然還有替身、時空轉換、角色交換等技巧。範式就是英式戲劇教學的軸心，讓學生通過角色探索生命，思考反醒的主要部分。從中可以清楚說明，Spolin 的戲劇遊戲，本身就包涵英國系統的戲劇遊戲與學習範式，及美國系統中的遊戲與扮演、即興戲劇創作。Viola Spolin 對英國體系的影響雖然不及 Augusto Boal ，但間接也帶來很多刺激元素，特別是當八十年代英美之間交流頻繁，差異縮窄的時候。
戲劇遊戲對年輕人認知發展的幫助
即興戲劇不單是演員培訓，更是年輕人認知成長的學習。嬰幼兒成長過程，是從感官接收事物，通過成人協助進行命名成為「知識」。當邏輯思維開始建立，年輕人就會通過感官刺激，把任何接收的新事物與記憶中的「知識」進行識別及比對，確實內容是否真假，更新認知內容，建立新經驗。「確實與否定」（Approval and Disapproval）就成為人類認知發展的重要步驟。
渡過嬰幼兒期之後，年輕人的認知範圍就可以脫離純粹真實的接觸，而趨向抽象學習。Viola Spolin Technique 戲劇強調，以假裝扮演經驗，進行真實感情的學習。這種戲劇性的假裝心理認知，與真實經驗的認知，十分接近。所以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通過戲劇遊戲及即興戲劇來廣闊範圍，使參與者接觸更多人生經驗。產生不用親身面對，而可以經歷近似衝擊的效果。「戲劇遊戲」是第一個重點，而「確實與否定」則是「戲劇遊戲」對認知產生的重要功能，也是即興戲劇第二個重點。
群體成長是即興戲劇與其他演技培訓系統的最大差別
第三重點就是「集體表達」（Group Expression），這是即興戲劇與其他演技訓練最大的不同。即興戲劇及戲劇遊戲大部份時間採用共同協商辦法，以小組方式尋找角色發展的選擇，及情節變化的空間。在協商過程，參與者會表達個人意願，同時必須要接納別人意見，及作出妥協，特別是素人參加者，沒辦法把共同的答案，細分成什麼部分是自己個人的看法，什麼是其他人的貢獻，而年幼的參加者更明顯。
因此，通過集體活動獲得整體的成就，會轉化成個人的滿足感，於是自信心陪增之餘，小組的成就會轉移給自己。無論表演方式，以致探索人生經驗，都會更加豐富。這種合群創作而產生的化學作用，遠超個人演技的探索。即興戲劇是 By Children 及 With Children 兒童劇重要的排練工具，也因此集體表達的功能，使即興戲劇應用在兒童劇排練中，擁有更佳的教育效果。
即興戲劇如何超越演技培養，成為生命成長課程
演技培養成為生命課程，關鍵每每是這些學習經驗是否能「進入日常生活」（Carrying the Learning Process into Daily Life ）。大部份的參加者，特別是年輕人，在即興戲劇參加期間表現非常卓越，但未能把當中經驗帶回日常生活，特別困難就是帶回舞台的表演當中。舞台大部分年輕演員，近年都以戲劇遊戲進行練習，為什麼普遍不能借此深入改善演技呢？其實真實原因，可能像小朋友玩遊戲一樣，缺乏耐性，沒有重複機會，所以不能產生認知記憶的效果，而沒辦法成功轉移能力。
或許，通過重複就可以改善這個問題的方法，但要素人參加者與小朋友重複同一練習，可能會失去興趣與耐性，所以必須是不同的戲劇遊戲產生近此的效果，或同一遊戲有漸變發展的果效。於是 Spolin 的即興戲劇經常轉換角度，以相同的情緒在不同境況中進行扮演，或同一遊戲情景不斷加深發展，層層螺旋深入，使參加者產生重複現象之同時，不會失去興趣。這種重複螺旋深入的經驗，就可以把學習的成果，帶回日常生活，或帶回舞台表演之中。在 Improvisation for the Theatre 及 Theatre Games for the Classroom 兩本 Spolin 的著作中，都會發現戲劇遊戲都是以一組一組呈現，遊戲都非常類同而深入逐漸變化，增加發展空間。
參與者是創作者，也是觀眾
任何戲劇都不能缺少觀眾，沒有觀眾的戲劇根本就不是劇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技體系，期望在舞台上描繪真實生命給觀眾。米高、契訶夫使演員成為更好的人，發掘創意的奧秘。布萊希特強調觀眾不是第三者，Augusto Boal 強調觀眾有權改變情節，觀眾是擁有權力的參與者。Viola Spolin 體系，更進一步把戲劇普及，成為人人平等的活動，參與者也同時是觀眾。「觀眾」（Audience ）是即興戲劇的第五個重點，因為此「觀眾」觀點與位置的不同，催生了很多創新的劇場形式，包括近年深受歡迎的「一人一故事劇場」及「劇場競技」等等。
Augusto Boal 的 Games for Actors and Non-Actors是戲劇遊戲與普及戲劇的另一重要著作
即興戲劇使扮演時表現更理性，作為觀眾時更具猜測能力
即興戲劇一般都會分組排練，交替演出，互相欣賞及觀摩。這種即興戲劇出現的觀摩現象，會衍生一種非常有趣的心理狀態，就是大家在排練及扮演當中，分別共同解決導師提出的同一個問題，仿佛角色在「不同時間線」上相同生命不斷變化的故事。即興戲劇讓參加者一時是表演者，一時又變作觀眾的身份，看到事情的另一發展，會讓他們明白不同的取捨，會有不同的後果。於是，參與者在認知事物層面上更活潑，扮演更理性，創意更豐富，加上曾經經歷觀眾的身份，所以更能明白觀眾心理的需要。這部份對兒童劇演員很重要，因為兒童劇觀眾影響力永遠在劇場存在，絕對不會出缺，越充分明白他們，表演效果將會越好。
肢體解放與人際關係的增長，使即興戲劇進身成生命培養工程
即興戲劇最後兩個重點，分別是「肢體物理動力」（Physicalisation ）及「舞台技巧」（Theatre Technique）。肢體物理定律就是通過遊戲的感覺，讓肢體得到解放，冷靜理性不帶主觀角色感情地應用在活動上，以遊戲來鍛鍊肢體能力，改善動作進行表演，產生以肢體就能呈現表演的感覺。戲劇遊戲好玩的地方，正是在沒有壓力下不斷螺旋前進鍛鍊，而沒有出現一般演員經常面對的樽頸位置。當然，學員還要擁有舞台各種技巧，由發聲，表情與眼神角度，肢體重心與平衡，及能量爆發的控制等，使表達力更強。語言、表達、交流與肢體的訊息，是人際關係重要元素，即興戲劇在這方面提供的貢獻，超越所有其他演技培訓。
即興戲劇與戲劇遊戲豐富了整個舞台表演的各種形式
教育戲劇是兒童劇的延伸，也是不能分割的部份
九十年獲亞洲文化協助獎金，赴美國考察學習兒童劇最大收穫，是明白戲劇的終極目標，就是其可以轉化成生命工程的發展。當時從 Multi intelligent in the classroom 一書，明白原來美國戲劇不是教藝術，而是培養人的多元智慧。從 Improvisation for the Theatre 第一版及 Theatre Games for the Classroom 兩書中，懂得戲劇如何成為基礎教育的媒介。戲劇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殿堂藝術，而是可以幫助年輕人生命成長的橋樑。明日藝術教育機構由純粹向兒童劇發展，而邁向兒童劇與教育戲劇雙線發展的機構，從 Viola Spolin 書中獲得的靈感，可以算是居功至偉。可惜多年後，當年購買的 Improvisation for the Theatre 第一版已經丟失，現在手中的第三版，是幾年前在高雄藝術節期間購買補回。
即興戲劇是教育戲劇的重要資產
從98年開始，明日藝術教育機構逐步建立自己的「教育戲劇」體系，正正是九三年開始多次英美考察回來的經驗累積。系統以英國的戲劇教學作為結構，引用大量美國創作性戲劇，及即興戲劇元素作內容，並且借用台灣有關課程編寫原則作為骨架的綜合結果。當然，我們明白要戲劇教學成功，必須使即興戲劇應用水平成熟。為了達成即興戲劇的熟練，從九五年開始，我們用了接近十年時間，不斷以即興戲劇作為兒童劇場創作的方式。相信即興戲劇的成熟及揮灑，是所有願意投身基礎戲劇教學從業員，進入校園必須努力掌握的技巧。
即興戲劇影響教育戲劇發展，深受學生歡迎，內地學校也非常投入開展
一百年來的戲劇，從藝術神壇走進平民百姓家
這一百年戲劇理念與演技培訓的改變，正好與人類解放歷史的發展，不謀而合。戲劇藝術，也從神壇之上走入凡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使劇場更為真實，再沒有高深莫測的神秘。米高、契訶夫讓每個人都知道，心底埋藏着藝術的創意。Viola Spolin 與 Augusto Boal 的演技培訓，成為走下凡間的天使，解放參與者的心志、身體與創意的先鋒。之後，英國戲劇教學大師 Dorothy Heathcote 以第三者參與改寫角色命運，及美國創作性戲劇大師 Nellie McCaslin 強調參加者擁有自由意志參與的發展。相信戲劇應該已經再不是列寧式的代理人解放運動，而是真真正正的「人民藝術」，演技培訓不再是純粹的舞台技能，而是改變命運的動作，生命成長工程，表達自由意志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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